星欧

今天和大家讲一件发生在本世纪初的人伦惨案。

当初此案告破时轰动北京城，因为其中包含单亲母亲与女儿男友的不伦丑闻。直到法庭宣判死刑的那刻，凶手闫卓依旧认为自己犯下的错误都是岳母陈海燕一手导致的——是陈海燕刻意用酒精引诱他发生肉体关系，以此逼迫他与女友分手。他杀了她，只是为了把罪恶的源头消灭掉，让人生回归正道。

而我在这起案子里看到的，是极端的母爱。父母为孩子的牺牲会到哪一步？躺在永定河故道的陈海燕给出她的答案：身体、尊严以及生命。

网传陈海燕与闫卓合照

1985年10月，陈海燕因丈夫出轨离婚了。

在改革开放没多久的中国社会中，她这一举动算得上是惊世骇俗。旁观者劝她忍忍就过了，前夫不过是犯了些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如果两人分开，再找个这样家境殷实，事业成功的男人可不容易。

但情感洁癖的陈海燕无法再忍受多看这个男人一秒钟，她有工作，前夫也会给赡养费，她可以给年幼的女儿提供不亚于以前的生活水平。于是从这一年开始，她给3岁的女儿改回母姓，名叫陈静，带着她搬到公司宿舍楼。母女俩在北京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可以这么说，陈静是陈海燕半路崩塌人生中唯一的精神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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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后，陈海燕没有再考虑过找下一任的事，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灌注在女儿身上，从衣食住行到学习无微不至。尤其是对于感情，因为陈海燕自己婚姻不幸，所以她希望自己女儿不要再重蹈覆辙，能够找个良人托付。

随着陈静进入青春期，陈海燕对女儿未来恋情的担心日益加重，她不止一次告诉女儿，大学毕业前不准谈恋爱，如果有要确认关系的男友，一定得先带到她面前得到认可，才能交往。

但对于陈静来说，母亲的付出固然让她感激，但无孔不入的管控也让她有些窒息。她觉得自己有自由追求爱情的权利，叛逆的想法一直隐藏在她心里，直到高考后的毕业旅行中，遇到闫卓的那一刻，像烟花一样炸开。

2000年夏天，18岁的陈静收到北京一所大学英语系录取通知书后，决定以一场毕业旅行奖励自己，她参加了前往北戴河的旅行团。因为团里都是年轻人，为了活跃气氛，导游给大家玩了一个名叫“配对”的小游戏（类似守护天使这一类的联谊游戏），而陈静抽到的签恰好与大她两岁的闫卓配上，于是整个旅途中两人都形影不离。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闫卓恰好是陈静的理想型。在她眼里，这个在中关村某电脑公司担任经理的男生高大帅气有见识，谈吐幽默风趣，无论哪一方面都让她心动。同样的，闫卓也早就对身材面容姣好的陈静一见倾心。于是两人感情迅速升温，他们一起戏水，走在沙滩看夕阳，最后在夜晚星空下，闫卓告诉陈静，“我要爱你一万年！”听见对方如此大胆奔放的告白，陈静感觉自己一瞬间被击中。两人当晚便睡在一起。

（示意图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旅行结束后，回到北京的陈静开始关注外貌，学习化妆和搭配衣服，常常溜出去和闫卓约会，在家里还不自觉傻笑。陈海燕立刻发现女儿的反常，她明白，女儿一定是谈恋爱了。

这一发现让她非常生气，因为陈静曾经答应过她，绝不在大学毕业前搞对象，而女儿男友是什么样的人，她也不清楚。但陈海燕还是忍住脾气，决定先坐下来和女儿好好谈谈。没想到这场聊天让她更加震怒，原来女儿已经和对方发生了关系。

她生气地训斥陈静，“你怎么这么大胆？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人家啥底细你知道吗？这年头坏人这么多，你可别被人骗了！”初恋被母亲质疑，刚尝到点自由滋味的陈静立刻反抗母亲的管束，“您别老管着我，我和什么人交往是我自己的事，您不用操那么多心。”说罢她气冲冲地提着行李回到学校，办了住校手续，和母亲开始长达半个月的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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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两人不欢而散，爱女心切的陈海燕辗转反侧数宿后，还是选择退一步。她主动打电话给陈静，“今晚带着你男朋友回家一起吃个饭吧，如果我看了觉得还不错，就同意你们交往。”得到母亲首肯的陈静欣喜若狂，她立刻告诉闫卓好好准备一下，一起去见她妈妈。

这一消息让闫卓心惊胆战，因为从北戴河开始，他在小女友面前展示的所有个人信息都是假的。他没有学历，也没有高薪工作，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副皮囊。

但当晚闫卓还是在陈海燕面前表现了一番，他拎着个大果篮上门，还主动帮忙做家务。饭桌上他告诉未来丈母娘，自己因家境贫寒，高中毕业后就在中关村朋友开的电脑公司工作，现在已经升职成经理，每个月能拿6000元工资。等之后再攒攒钱他就继续考大学，因为这样才能配得上陈静。

这一晚陈海燕对闫卓的态度逐渐软化，这让他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已经过关。实际上陈海燕并没有相信闫卓，她找人秘密调查了闫卓的背景，发现这个男生实际连高中都没毕业，在电脑城工作只是偶尔帮朋友安装电脑，现在还靠下岗的父母打零工贴补生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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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搜集起来的证据，陈海燕一一摆在陈静面前，问她这样的人还要继续谈下去吗，“嫁了这样的人，不是注定要吃苦吗？”其实陈静在交往过程中已经发现闫卓没有他吹得那样厉害，天天吹牛却毫无行动。但面对母亲的质疑，她咬牙坚持着，“看人要看将来的。我就是喜欢他，谁也不能拆散我们俩！”

无奈之下，陈海燕又私下找到闫卓苦口婆心劝说，她让对方放过陈静，两人根本不是同路人。但闫卓怎么可能放弃，除了外貌之外，陈静是他这样条件的人能够得到最优质的伴侣了，有钱有房有学历有未来，只要和她结婚，就等于绑定了一张长期饭票。他告诉陈海燕，“阿姨，我真的很爱您的女儿，你要是嫌我穷，我一定会努力挣钱，你可以等我有钱后再把她嫁给我，请不要拆散我们”！

虽然陈海燕强烈反对，但陈静和闫卓依然没有分手，两人不再遮掩往来，隔三差五就在家里厮混，甚至有一次直接被下班回家的陈海燕撞见。

2001年春节后，因为女儿的叛逆而痛心的陈海燕找到闺蜜哭诉自己的苦闷，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是为女儿好，女儿却毫不领情，“跟着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闺蜜见陈海燕痛苦，劝慰她，“其实小伙子穷点没什么，这年头有钱的说不定还更坏呢，你想，你的前夫倒是不穷，可他怎么对你的呀！这些年吃的苦，难道还没让你想明白吗？”紧接着，她又提出一个解决办法，“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找个人去‘试试’他，如果他坐怀不乱，那他也算是值得托付的人了，要是他有什么出轨的行为，静静不就自然而然会跟他分手吗？”

这个建议听起来有点荒唐，但陈海燕却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点希望。她认真和闺蜜讨论身边有没有可以作为考验的人选，但几番研究下，都发现没有合适的。表面上，陈海燕无奈地放弃这个办法，告别闺蜜回家了，其实她心里在酝酿一个更大的计划——自己做诱饵。

计划已定，陈海燕便改变对女儿恋情的态度，她主动邀约女儿带着闫卓回家吃饭，她开始主动和闫卓聊天，对他们态度也逐渐和蔼，到后面三人几乎朝夕相处也没有过摩擦。这让陈静和闫卓相当惊喜，认为陈海燕已经想通了，愿意接受他们的感情。实际上陈海燕一直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到了2002年8月，放暑假的陈静和同学约好周末去天津玩，只剩闫卓独自上门蹭饭。终于等到机会的陈海燕拿出一瓶开封过的五粮液放在饭桌上，笑着和他说，“这是我单位聚餐时开的一瓶五粮液，也没喝，又不能放太久，要不我俩把它喝了？”本就馋酒的闫卓自然不推辞。

两人觥筹交错间，座椅逐渐靠拢，等一整瓶白酒都消耗殆尽，陈海燕趴在闫卓肩上抽泣，诉说自己独居这些年孤枕难眠有多不容易。而闫卓安慰未来岳母的方式却逐渐从揽着她的肩膀变为紧紧搂抱，最后两人拥吻进入房间。

在闫卓的供词上，他称都是酒精让他一时意乱情迷，自己第二天从陈海燕的床上醒来是十分羞愧懊悔的，只想赶紧穿上衣服逃出陈家的房子。可是当天晚上，“羞愧难当”的闫卓又上门蹭饭。

两人装做无事发生，吃完晚饭后，洗完碗走出厨房的陈海燕和准备去厨房洗手的闫卓正巧撞在一起。这次没有酒精催化，闫卓主动揽住陈海燕，关上客厅的灯，抱着没有拒绝的她走进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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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不伦关系发生后，或许是闫卓心虚了，陈静后来回忆，他开始主动推脱和她见面。怀疑男友出轨的陈静和母亲诉说闫卓的反常，陈海燕安慰女儿，说自己明天就找闫卓谈谈，“这种事情也不好说，这年头男人有几个靠得住？”

第二天下午，陈海燕把闫卓约出来直接摊牌，说自己前面两次与他发生关系都是试探，看他是否对女儿一心一意。她让闫卓赶紧和女儿分手，否则她就去警察局告他强奸，“我只是想试探你一下，谁知道你是个畜生。不过，只要你跟陈静分手，我们之间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如果你不想坐牢，你就好好想想吧！”

留下这番狠话的陈海燕回到家里，又温柔安慰女儿，告诉她忘了闫卓吧，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2002年11月，默认闫卓劈腿的陈静主动向男友提出分手，并且迅速和陈海燕安排相亲的干部子弟确认恋爱关系。

和陈静逐渐走出失恋痛苦不同，闫卓不知道陈静已有新男友，他觉得两人只是需要冷静一下，等他求得丈母娘原谅就能和好如初。2002年12月，闫卓带着两瓶好酒敲响陈家大门，跪下向陈海燕哀求，“阿姨，我真的错了，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和陈静分手，也不想坐牢。求求您了，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陈海燕并没有被闫卓打动，她置好一桌酒菜，让闫卓起身边吃边说。酒桌上，陈海燕让对方不要再纠缠陈静，因为她已经有新男友，“现在不是你想不想分手的时候了，只要我把这件事告诉静静，或者向警方报案，你认为后果会怎样？再说，以后即使你们结婚了，怎么面对我？我们怎么面对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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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见闫卓再次跪地磕头哭诉，陈海燕又采取怀柔政策，蹲下身看着闫卓，答应他只要他和陈静不再见面，以后有什么困难能帮她都会帮，“我们两个是没有前途的人，可是我女儿有，你也是我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了，我不会对你太绝情的...”紧接着似乎有些醉意的陈海燕捧着闫卓的头吻下去，两人再次纠缠在一起。

其实这一次发生关系，依旧是陈海燕计划的一部分。她在床边放了一台相机，拍下闫卓的裸照，等闫卓醒来就威胁他，自己已经拍下两人在床上的样子，只要他还纠缠陈静，就会立刻带着照片报警，“为了我女儿的幸福，我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这一次，闫卓真的被吓到了，立刻披上衣服逃回家。

2003年2月20日，醉醺醺的闫卓找上陈海燕，让她交出照片和底片，并表示自己今天一定要和陈静见面。陈海燕回应他，想见陈静的话，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至于底片，“我把底片藏到了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你永远都别想找我女儿！”说罢，她甩开闫卓拉着她手臂的手，勒令他赶紧滚出去。

几重刺激下，闫卓只有一个念头，这所有的一切，恋爱的失败，自己裸照的流出，甚至可能被状告强奸……都是陈海燕的错。 “你这个阴险的女人，我要杀了你，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 他狠狠冲上前把陈海燕摁在床上，又拿着旁边的枕头压在这张他厌恶的脸上，直至身下的人毫无动静。等闫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时，陈海燕已经窒息死亡。

（示意图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事已至此，为了掩盖罪证，闫卓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把陈海燕的尸体分割成六分，并装在不同袋子里，打算抛尸。处理完尸体后，他又把作案现场的血迹擦拭干净，床铺收拾整齐，并且拿走陈海燕的身份证、户口本、存折以及部分衣物，制造出陈海燕离家出走的假相。

过几天后陈静回家，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她发现母亲重要证件都随着母亲一起消失，邻居也告诉她这几天没见过母亲，于是陈静第一反应是她悄悄出门旅游去了。

但等到2003年3月，陈静依旧无法与陈海燕联系上，她突然意识到可能母亲遇害了。可惜当时没有监控设施，陈静报警后，警方对陈海燕的社会关系进行分析后也没有发现可能的仇杀嫌疑人。最终几番寻人无果，陈海燕失踪案成为一桩悬案。

其实陈海燕的尸体就在北京市内，永定河故道的深处。

面对母亲的无故消失，陈静多年来相当自责。毕业后她和男友结婚搬出自己与母亲居住十几年的家，这套房子她一直保留着原样，就是希望母亲有一天能突然出现在房子里，一切回到两人相依为命时一样。

闫卓在陈静生活中消失了，但他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平静。冲动杀人给他带来沉重的心理负担。他开始整宿整宿做噩梦，梦见陈海燕找他报仇。每次听到外面响起警笛声，就害怕得躲起来，怕是警察来抓他。为了麻痹自己，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酗酒，只有喝得烂醉才能睡个好觉。

正是他这段借酒消愁的经历，成为陈海燕被害案的突破口——2007年6月4日，一名入室盗窃的罪犯被捕后，为减刑供述出了4年前闫卓作案过程及抛尸地点。

（示意图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原来他是闫卓的一个酒友，03年两人喝酒时，喝醉的闫卓无意识间把自己杀人的经过都说了出来。这名窃贼默默记住了这段话，只为未来有天替自己脱罪时用上。

很快，闫卓就被捕了。警方带走他时，他已经被深埋内心的杀人经历折磨得头发灰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便供述了自己杀人的全过程，就像排练过很久一样。结合他的供词，警方走访了受害人亲友，拼凑出了犯案过程。

作为受害者家属的陈静听完闫卓陈述，当场痛哭失声，大喊，“妈妈，你怎么这么傻啊！”

2008年12月23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故意杀人罪判处闫卓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注：文中人物皆化名。